1 艾西姑妈打来的电报

“小哈得，你小心点啊！差点就射到我的耳朵了，你知不知道啊！”文斯顿博士大叫着。

只见一支箭“咻”——地穿过上空，插进文斯顿头部后方的墙壁上。

“别紧张！我射得很准呢！”小哈得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另外一支箭搭到小型的弓上。

“你算了吧！准，准个鬼！”眼看小哈得又开始瞄准靶子，文斯顿吓得缩成一团，并喃喃自语着。

“哎！算了、算了，我不玩了。没什么意思。”小哈得又掉进无聊的情绪里。

原来不知怎么回事，最近都没有客人上门，小哈得的侦探事务所生意冷清得很，所以害得狗侦探小哈得无聊得发慌，只能待在家里藉着射箭打发时间。

把弓往地上一扔，小哈得又拿出了烟斗和他特制的烟丝。由于在这烟丝里面，除了产于保加利亚的烟丝之外，还含有由他的臭袜子撕成的碎丝，所以他才猛烈地吸了几口，整间屋子就烟雾弥漫、臭气冲天，烟雾多得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周遭的事物全都蒙上了一层薄雾。一连好几个小时，他的烟斗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嘴巴。只见无聊的他一下坐着，一下躺着，一下又站起来从屋前走到屋后，再从屋后走回屋前，好像全身都不对劲似的。

通常在这种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小哈得偶尔也会拨动竖琴，自娱娱人一番。可是只要一看到小哈得拿起竖琴，文斯顿就只得用椅垫把头蒙住，然后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尽量阻绝声音传入耳朵，因为他实在不想听到那走调的琴声。

这天晚上，小哈得又拨起竖琴的琴弦。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说道：“你不觉得这首曲子很美吗？文斯顿，噢，你应该知道这首曲子吧？”

“啊，当然知道。”文斯顿一边回答，一边仔细地听着这个由受到严重打击的竖琴所发出来的悲惨声音。

“嗯，很熟……我常听这曲子……可是这……这曲名……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呢……”

再仔细听也没有用，因为，与其说它是一首曲子，倒不如说它是噪音，文斯顿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小哈得弹的是什么。

“我弹的是‘月光曲’啊！你听不出来吗？”

小哈得还以一个大音乐家的口气说道。可是还弹不到十分钟，他又无精打采地说道：“哎！音乐一定要有‘知音’才行，没有知音，再怎么弹都只是对牛弹琴。算了，不弹了！一个人弹真没意思。”

小哈得又把竖琴放了下来。

“对！实验！我应该赶快完成我的实验才行。实验才是我的生命。”一边说着，小哈得又兴致勃勃地跑到实验桌前面。

他拿起一包毒性极强的粉末，往一瓶黄色液体里倒了下去。剎那间，一股呛鼻的味道立刻传遍整间屋子，这时只见文斯顿不要命似地冲到了窗边，他似乎急切地需要新鲜的空气。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来了！”文斯顿一边用手捂住鼻子、一边响应着，同时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对不起！哇，真的好呛人哪！一定又是小哈得在做实验了吧？有一位房客说，有一股强烈的呛鼻味道从你们房间的窗口飘到他房间的窗口，他怕会是毒气，所以叫我来看看。”

原来是楼上的房客要女房东下楼来制止小哈得再做实验。

“噢，请放心！这绝对不是毒气，只是味道有些呛人而已。对不起，我们马上停止，真对不起！”听到有人来抗议，小哈得立刻走到门口，又是解释、又是道歉。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安抚妥当，请了回去。

“小哈得，你看到了吧！不只是我一个人受不了你的实验，连楼上的房东、房客都被你呛下来啦！”文斯顿利用这个机会糗了小哈得一顿。

“唉！”

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小哈得又坐到书桌前面的椅子上。

他拿起一本厚厚的剪报簿。这本簿子上贴满了他经手的每一件案子，从一九七八年他开始当侦探以来，一直到现在为止，当然，这上面贴的案件大部分都发生在伦敦。

小哈得最有兴趣的就是看报纸，其次是剪报，再其次才是贴剪报。所以还有一大堆剪好的报纸被堆在桌上，尚未贴到剪报薄里面。

记得有一次，文斯顿吃过午饭之后，就到国家公园散步去了。可是走在路上时，路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就没去理会他们，又继续走向公园。

到了公园里面，那里的人也照样在他背后偷笑，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便一口气冲了回去。

一看到文斯顿进门，小哈得立刻开口问道：“文斯顿，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一张剪报，那是第一版的头条新闻呢！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我明明从报纸上剪了下来的，真是怪了！”

“这有什么好怪的？我遇到的事才奇怪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走到街上，大家就在我后面指指点点的。”

“在你后面指指点点？”

说着，小哈得就走到文斯顿的后面，想要看个究竟。

“啊，找到了！还好你回来了。”只见小哈得从文斯顿的屁股上撕下了一大张东西。

原来是文斯顿在吃午饭时，不小心坐到上了黏胶的剪报，就这么把小哈得的剪报黏到屁股上面了。

想到自己的屁股上面黏着“这案子一定会真相大白”等大字就出了大门，而且还在伦敦的大街上和公园里转了一大圈，文斯顿愈想愈生气，愈想愈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整整半个月都没有走出大门一步。

小哈得坐在书桌前面，一边看着剪报簿上的剪报，一边想着因为这则剪报引发的趣事，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突然，好像有人在按一楼大门的门铃。

不久，房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咦？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一边自言自语着，小哈得动手打开了房门。

“你的电报，小哈得先生。”侍者小猎犬比利递来一封电报。

一听说有电报，小哈得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心想八成是生意上门，又有人来请他去破案啦。

只见他一接过电报，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目不转睛地读了起来。

“咦？”一看电报的内容，小哈得脸都绿了。

“是艾西姑妈的电报，她……”小哈得只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怎么？是坏消息？”文斯顿担心地问着。

“太糟了！简直是太糟了！”小哈得说着，就倒在一张摇椅上面。

“是你姑妈病了？”文斯顿又问道。

什么也没说，小哈得只是摇了摇头。

“那……那……那是你姑妈她……她……”文斯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是她过世了？”侍者比利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说了出来。

小哈得又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不！比那还要糟，比那还要糟啊！”

“天哪！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文斯顿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因为这是大家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了。

“没错，你猜对了。”小哈得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艾西姑妈又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

“噢！拜托喔！”文斯顿惨叫了一声。

侍者比利也被吓得一下倒退了好几步。

说到艾西姑妈，她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好心的妇人了，可是她太爱干净，不，是典型的，十分严重的洁癖，所以不管是谁，她总是想办法要让他整齐、清洁、有条不紊；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她一定要让那儿干净得一尘不染。不然的话，她就不甘心、不罢休。

还记得，艾西姑妈上次来这贝克街的屋子时，是一个明朗的四月早晨。她一进门，就说道：“我们得赶快来个大扫除……”

“春季大扫除？可是，我们的女房东芭香夫人已经打扫得很干……”

“灰尘哟！你看看有灰尘哟！”艾西姑妈还没等小哈得把话说完，就边用手指头在衣架上摸了一下，边叫道。

而这似乎还不够，所以她又弯下腰去，望了望床铺下面说道：“哇！好脏啊！”

接着，她又看了小哈得和文斯顿一眼，这位艾西姑妈不禁开始叨念起来，“你们这里的女房东，好像不太会整理房间啊！那我就来帮你们打扫一下吧！”

艾希姑妈眼睛一转，接着把视线定在小哈德身上，说道：“唉！小哈得，我已经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你真的是需要讨一个太太啊！现在刚好有一个又活泼、又开朗的小姐，她在多比多，名字叫做贝娜，如果我能把她介绍给你的话，那……咦？这……小哈得，你要上哪去？小哈得！”说到一半，艾西姑妈总算停了下来。

难怪艾西姑妈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的侄儿小哈得竟然当着她的面开溜了。这也没办法，因为对于小哈得来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太太’啦！所以她只好早早开溜了。

虽然艾西姑妈上次只来这里住了三天，可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那三天就好像是三个礼拜、三个月一样长。

在那三天里，艾西姑妈从早到晚在洗、在擦、在扫，没有停过。

另外，艾西姑妈还把小哈得最喜欢的一顶旧鸭舌帽、最爱穿的一双退色拖鞋及最宝贵的试管和化学药剂等全都丢掉了。

而且，艾西姑妈为了不让小哈得抽烟斗，也为了不让文斯顿抽土耳其香烟，所以把他们的烟斗和香烟等全都偷偷地藏了起来。

在那三天里，艾西姑妈一大早就把他们两个人从床上拖下来，然后叫他们到公园晨跑，而且晨跑回来时，也只给他们吃一点点所谓的“低热量食品”而已。

在那三天里，发生了很多很多惨痛的回忆。

所以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可是艾西姑妈不但让小哈得和文斯顿感到怕怕，而且更伤害到了女房东芭香夫人的自尊心，同时惹火了侍者比利。

而其中最让小哈得伤脑筋的，大概就是艾西姑妈的“劝婚”了，噢，不，应该说是“逼婚”才比较恰当吧！

已经不记得是那三天中的哪一天了。

“你快过来看一下！”艾西姑妈忽然在房子旁边朝着小哈得大叫。等小哈得到了窗边时，她又指着外面问道：“看到‘她’没有？”

“她？”小哈得反问道。望了望外面，小哈得装迷糊地说道：“下面的马路上有这么多女人，姑妈说的‘她’是哪一个啊？”

其实身为侦探的小哈得，不但观察力强，而且判断力也强，他只要向下瞄一眼，马上就可以猜出艾西姑妈指的是哪一个女人了。不过，现在的小哈得只想装傻而已。

“那个呀！就是那个穿着蓝色披肩，正要上马车的漂亮小姐呀！看到了没有？”艾西姑妈大叫。

“噢。”停了两秒钟，小哈得又说道：“不过，姑妈，你用‘漂亮’这两个字，恰当吗？我从这里看过去，她头发又乱又蓬的，而且好像也不太年轻了呢！怎么？你对她有兴趣啊？”

“傻瓜！姑妈对她有兴趣干嘛呀？”

艾西姑妈用手敲了敲小哈得的脑袋，然后又小声地在小哈得的耳边说道：“我呀，已经问过你们这里的女房东芭香夫人了。她虽然在整理家务这方面差劲了一点，不过，她的耳朵和眼睛还是蛮管用的噢！听她说，你刚才看到的这个女人，就住在你隔壁，她的先生很有钱，不过很早就死了，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在找适合她的第二任丈夫。姑妈知道，你对于女人是内向得可以了，可是这一次你可千万要把握住噢！我一定会尽全力让你们……小哈得！小哈得！你回来呀！”

想到这段恐怖至极的经验，小哈得瞬间自回忆中清醒过来。

双手抓着电报的小哈得，一想到这段经历，不禁打起了寒颤，并大声叫道：“免了，免了！我不要，我不要！”

“是呀！我也受不了你那个艾西姑妈！”文斯顿颇有同感似地说道。

“是啊！她怎么又要来了呢！”侍者比利担心地说着。

三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站着的呆站着、坐着的呆坐着，顿时，屋里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

“咦，小哈得，电报上到底是怎么说的？”好一会儿，文斯顿稍微镇定了一点，于是问道。

只见小哈得望了望文斯顿，又望了望比利，然后故意慢条斯理而又很夸张似的大声念道：“这里，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我会在万圣节前夕（万圣节是十一月一日，万圣节前夕就是十月三十一日）前去你那里。你的姑妈艾西。”

“天哪！”文斯顿摇着头说道。

“唉！太可怕了！”比利也叹气说道。

“啊，对了！我有办法了，我只要‘不起床’就行了，看她还能把我怎么样！”这时，比利忽然高兴得大叫了出来。

原来比利一向很懒，早上起床后不爱洗脸，可是艾西姑妈来了之后，不但逼他每天洗脸，而且还规定他要把耳朵后面也洗干净，鞋子也要擦上鞋油。这让他感到非常痛苦，痛苦得甚至害怕看到日出。

“你想得美！不起床？你看她不把你从床上拖下来才怪呢！”文斯顿糗了比利一顿。

“你们先别吵了！我真笨呀！”只见小哈得忽然笑了出来，并说道。

小哈得这一说倒是不要紧，可是文斯顿却因此而变得目瞪口呆了。因为小哈得是从不会说他自己笨的。

“我们都被姑妈要来的消息给吓坏了，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仔细地看看这电报里的内容。”侦探不愧是侦探，小哈得又继续说道：“姑妈这次并不是来玩的呀！她是来这里避难的呀！看样子……嗯……好像是有什么人或是有什么东西在排挤姑妈，想把她赶走。”

“是吉普赛流浪者。”比利说道。

比利生在伦敦，长在伦敦，他最讨厌那些到处漂泊的吉普赛流浪者。所以就算是不小心撞到他们或碰到他们时，也不会跟他们道歉。

“一定是那些吉普赛人，想要挤进你姑妈家去住，可是你姑妈偏偏又赶不走他们，所以只好就……”根本不知道原因为何，比利就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下了定论。

“错罗！”小哈得对比利笑了笑，然后又说道：“我想你是猜错了。要赶走姑妈的不是吉普赛那些家伙，而是……而是比那些吉普赛人更可怕的家伙。不过，我实在是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那些可怕的家伙存在着。”

一听这话，文斯顿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结巴地问道：“你……你该不是在……在说鬼吧？”

“不是啦！什么鬼不鬼的！穷紧张。”

小哈得似乎已经抓到一点头绪了，他又说道：“你们想想看！姑妈为什么要在‘万圣节前夕’之前来我们这里？”

“对呀！为什么？”文斯顿和比利不约而同地，边说边互望了一眼。

“所谓‘万圣节前夕’，指的就是妖魔鬼怪以及巫婆们到处漂泊徘徊的夜晚。姑妈是住在英格兰南部德契州的一个小村庄里面，在那里的确是存在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我想姑妈是想在发生什么怪异事件之前，先离开那里。当然，那就只有躲到我这里来了！”

“唉！你姑妈真可怜。”

听小哈得一解释，文斯顿不禁同情起艾西姑妈来了。想了一会儿，他便对比利说：“比利呀！既然如此，我们就只得表示欢迎之意罗？”

“当然！不然的话，我们不就变成落井下石了吗？我举双手欢迎艾西姑妈来这里住。”比利也是一副菩萨心肠。

“不！”这时，只听到小哈得大叫了一声。顿时，文斯顿和比利的眼光立刻聚集到小哈得的身上。

“我……我……”小哈得支支吾吾的，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立刻解释道：“我……我不是没有同情心啊！我……我……我是想立刻去一趟多比多，好直接替姑妈解围呀！文斯顿，你要不要一起去帮我的忙？不过，如果你怕的话，你就不……”

“怕？”

文斯顿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说他胆小，于是连忙说：“我怕？说什么嘛！我怎么会怕呢？”只是，文斯顿在说这话的时候，却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走到长沙发椅后头站着。因为他不想让小哈得和比利看到他正在发抖的双腿。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小哈得说着，低头看了看表，然后又说道：“文斯顿，你去看看下班开往德契州的火车是几点，只要到了德契州，我们就可以从那里坐马车去多比多了。啊，比利，麻烦你去问一下芭香夫人，看她可不可以在我们出门以前，帮我们作一点吃的东西。”

“好的。”

说完，比利就要离开房间去问了，可是当他一打开房门，便又转了回来说：“我闻到味道了，芭香夫人好像正在煎青菜肉片的样子。”

“嗯，味道还真香啊！”小哈得吸了吸鼻子说道。

看见小哈得的样子，比利又解释说：“不是鸡肉，是冷冻牛肉哟！这种牛……”

“那还用你说。”小哈得立刻插嘴道。

“甜点好像是布丁。”比利又把头往门外探出一些，转身说。

“那布丁里面有什么？”文斯顿边看着火车时刻表，边问道。

“有葡萄干。”比利回答道。对于文斯顿来说，吃是最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