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一瞬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那年暮节，栾笙记得发生的事情有很多，栾瑾种了满院的海棠花，那丝丝清甜芳香，夹杂着点点猩红，慢慢地让栾笙本有些迟钝的思维活跃起来。

仍是春日，刺骨的寒意穿透栾笙的肌肤与骨骼，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冻得麻木了。

“喂，别躺在地上装死了，快给老娘起来。”

栾笙意识刚清醒，就打了个哆嗦。

装死？

本人作古多年，真不是装死。

“起不起来？”那道尖锐讨人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栾笙感觉有人正拖着她的手臂，她面色一寒，这么多年来，没人敢这般对她，刚想给此人一个教训，却感觉自己的身体酸软无力，连丹田都是空荡荡的。

面前是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妇人，脸上满是皱斑，妇人满脸嫌恶：“栾笙，你还不去干活，白家养你吃喝，可不是让你来当大小姐的，怎么就没死呢，真是晦气！”

此刻栾笙有些愣神，她怎会又活了，而且这妇人，她从未见过，夺舍这种事情，按照栾笙的性子，更加不可能。

栾笙面上不动声色，强忍住不适的身子，地上有一滩水渍，而且她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被人从水塘里捞了上来。

脑袋有些昏沉，一些记忆断断续续地闪现在栾笙的脑海中，掩下眼中的怒色，栾笙陪笑道：“余婆婆，这事你可别对白老爷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余婆婆是白府比较年长的老人，平日里尖酸刻薄得很，府里的丫鬟奴才极少有不怕她的。

听到栾笙的话，余婆婆权衡了一下利弊，况且这栾笙落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非得落得人尽皆知的事儿，所以黑沉着一张脸，勉强应了下来。

看到余婆婆丢在她面前的一些脏乱衣物，栾笙暗地里呸了一声，自语道：“好一个恶毒的婆子，没想到本姑娘刚一来，就遭此霉运。”

如果不是现在身子太过虚弱，而且丹田一片死气，栾笙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这副身子年龄大概十二三岁，正是豆蔻年华，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极富神韵，清澈而不失明媚，但是眼眸深处却藏着几分神秘，眼角一颗泪痣，恬静中平添了几分妩媚，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了一个辫子，虽然穿着粗制衣服，但依然难掩这绝代芳华。

栾笙面色一冷，眼底有了几分嘲弄，怪不得会被人推下池塘，就这姿色，怕是惦记着的人多着呢。

现在栾笙才没空搭理这些衣服，她掌握的记忆并不全面，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人名倒是记得个大概，但是她为什么会在白府，又为什么会被人推下池塘，这些事情通通不记得了。

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栾笙看到院里满枝的海棠花，神色暗了几分。

虽已入春，但这冷风一吹，也裹挟着些许冷意，白府算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可栾笙的处境可尴尬得很，虽不是公子小姐那般的人物，但也不是那些丫鬟奴才能够比得了的。

由于自己性格懦弱，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随随便便一个奴才就能欺压到她身上去。

回到自己的偏院里，栾笙将湿透了的衣服换下，当她看到自己满身的伤疤的时候，愣了愣神，这些伤疤或深或浅，有几条还是新添的。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自己流亡的日子，也是这般，旧疤未好，就又添了新伤，原来不管在哪里，都有这般悲苦的人儿。

院子里实在穷酸得很，虽然栾笙有个独居的偏院，但这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就只剩下冰冷的孤寂了。

栾笙从桌洞里拿出了一个微微泛黄的本子，它是由一张张参差不齐的纸张缝制起来的，翻开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子霉味。

第一页只有两个字，栾笙。

之前的栾笙字迹不算好看，勉强能识清，记录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栾笙看了一眼日期，垂下眼眸，眼神晦涩难明，一声轻喃慢慢飘散在空中，带着几分落寞与不甘：“已经过了十年么，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要让我活过来？”

栾笙猛地咳了起来，现在这副身子虚弱得很，大概是因为落水染了风寒。

拿出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所有银两，栾笙出了门，现在可不比之前，以这凡人之躯，如果不吃药，定然是熬不过去的，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以她的本事，赚些银子并没有什么难的，关键是身子得调理好。

很快栾笙就出了白府大门，一路上没有遇上什么人，就算遇到了一些丫鬟奴才也没人去跟她打招呼，这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站在白府大门前，栾笙眉头微皱，她只觉得整座府邸上方飘着一团黑气，她与冤魂野鬼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怎会不知这是白府染了邪物的缘故。

但她现在自身难保，这些东西不招惹她还好，且这白府之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她本来就并不是良善之辈。

“掌柜，给我拿些生姜和紫苏，还有这纸上的药材也拿一份。”栾笙进了一家药材店，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店看上去颇为大气，周围装饰颇为不凡，可以看出店主人颇为不俗。

掌柜是个不惑之年的男子，长相方正，他看了一眼栾笙的药方，神色一震，诧异道：“小姑娘，你这药方从何而来，药方里面的几味药可不是凡品。”

栾笙嘴角微掀：“掌柜的，你们这乌宝阁买药材还问出处的么？”

掌柜深深地看了一眼栾笙，眼神颇有深意：“鄙人姓吴，姑娘可算来对了，这苍云城里，我敢说除了乌宝阁，没有第二家店有姑娘要的东西。”

栾笙当然知道乌宝阁的不凡之处，不仅仅是在普通人里，就算是在修真界，这乌宝阁也是声名远扬，而且它是修真界屹立不倒的巨头之一。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栾笙直接就来了这里，吴掌柜将药材包好，递给栾笙的时候给了她一张雕有繁复花纹的玉简：“小姑娘，过几日乌宝阁在苍云城会有一场拍卖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栾笙伸手接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掌柜一眼，此时少女声音如玉盘破碎般清脆，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自然是要捧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