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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4日,周日。在秦省省会高新技术开发区,西汽集团总部的一间办公室里,网络安全主管罗恩那花儿已经谢了的头顶上,正在不停冒着虚汗,但他顾不上擦,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都35次了!”他嘀咕道,“还有完没完了,让不让人活了?”
这个时候,西汽总经理林超涵走了进来,他是一个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脸上雕刻出了痕迹,看上去颇为硬朗,但不失英俊,步伐稳健,脸上有一种天然的沉着,看着让人心安。
罗恩无暇旁顾,整个网络安全部门的人都在紧张地操作,抵御黑客对西汽发起的一次又一次攻击,西汽十余万人的大企业,网络安全一刻都不得放松,自从西汽提出要“争做世界第一重卡”的口号以来,西汽网络安全部门突然发现,以往数天一次的黑客常规攻击,发疯似的一天攻击了数十次,罗恩作为安全主管,压力山大,周末两天已经完全放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时间,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他的手指头操作也是越来越快,几乎进入了忘我境界。以至于来到他身后的林超涵站了十几分钟,罗恩也没有看见。
直到第38次攻击结束后,罗恩才长吁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编织起的天罗地网总算是给西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壳,短时间内,黑客是别想攻进来了,他实质上是编织了一个网络迷宫,让黑客在攻击的瞬间,会迷失在一层又一层的数据乱码中,等到好不容易发现罩门,钻进去又会是另一片迷宫。黑客要想破解这层层迷宫,至少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林超涵静静地等到罗恩停下手中的工作,才开口说,“罗恩,你能告诉我你对这次黑客攻击的判断吗?他们是什么目的呢?”
罗恩吓了一跳,这才惊觉到站在身后的林超涵,他赶忙站起来说,“林总好,不好意思刚才没看到您”,话锋立即一转,“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攻击,从黑客的种种攻击手法来看,这是高手中的高手,目前我们还无法判断他们的出处,目的无非就是窃取机密或搞破坏,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攻进来,他们的攻击若得逞,轻则机密外泄,重则整个集团运作都会因此陷入瘫痪。”
林超涵问,“影响到整个集团?能具体说说么?”
罗恩思考了一会儿,说,“黑客的所有攻击手段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植入木马,只要有一个漏洞被他们钻进来,理论上他们就可以窃取我们的所有商业机密、技术机密,而如果他们是有意来破坏的话,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破坏我们的技术资料库、客户数据库、运营数据库,甚至是生产安排,因为现在我们全球化布局,整个运营体系已经网络化,因此让黑客得逞会足够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林超涵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是,内网和外网进行物理隔绝有没有可能彻底杜绝这种攻击。”
罗恩摇了摇头,“在现代技术手段面前,只要存在信号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物理隔绝。哪怕一个不起眼的电子设备被木马植入,都有可能导致整个系统被侵入,我们能做的就一尽量防护,二及时发现,通过技术侦测发现异常,及时排除。”
林超涵问,“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有一台电子设备出了问题,就会影响全局?”
罗恩点了点,“理论上就是这样。”
林超涵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但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轻轻地晃了一下脑袋,将一些杂乱的思绪给抛了出去,对罗恩说,“罗恩,兄弟们都辛苦了,你晚上好好犒劳一下大家。”
罗恩疲惫地点了点头,“谢谢林总,今晚除了值班的,我看还是让其他人早点回去休息,大家这两天都累了,改天再聚餐吧,我也该回去看老婆孩子了。”
林超涵拍了拍罗恩的肩膀,道,“好好休息吧,再坚持一下,西汽的网络安全就交给你了!”
林超涵坚持和每一个离开办公室负责信息安全的员工都握了握手,让大家有些受宠若惊。待楼里渐渐冷清下来后,林超涵一个人走到大楼的会议室,坐下点燃了一根烟,望着电视屏幕上新闻节目里正在侃侃而谈中美贸易的美利坚总统,沉思起来。
这个世界第一,我们是争取还是不争取呢?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仿佛回到了那峥嵘岁月……
那是1993的初夏,身处秦川大地深处的西北重型汽车制造厂(简称西汽)正在召开一场重要的会议。后来媒体报道被全世界誉为重卡超人的林超涵时,特别喜欢提及这场会议,正是这场重要的会议,把当时即将毕业的林超涵从繁华京城,一纸召回了山沟沟里。林超涵当时正在琢磨着怎么向师妹季容表白和毕业工作两件人生大事,青春正茂时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宣布的国家部委改组消息,将给他带来怎样的重大人生影响,实际上,就算他注意到这条消息,也没有心情理会,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披肩长发美丽动人的俏影。
那场会议就开在林超涵即将向师妹表白的前一天,为了这场表白,他已经准备了好久。
青春荷尔蒙满溢的他,写下了人生第一封情书,买了人生第一束玫瑰花。年轻真好,那年月,诗歌还在,流水有情。
在离北京千里之遥的西汽厂,此时正逢西汽25周年厂庆,但是敏感的职工已经注意到,从去年就开始声称要大搞厂庆的西汽,却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连一个横幅标语都没有挂出来。西北的天空,蔚蓝晴朗,四周山岭草木繁茂,但是西汽的上空却似乎笼罩了一层阴霾。
普通职工私下里已经有各种猜测,虽然工厂还在开工,但是部队军代表的身影却明显稀疏起来,难得一见了。这代表着什么,不难猜测。
在这条名为南河湾的狭长山沟地带三角区位置,西汽办公楼里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有关西汽生死存亡的会议。
在会上,西汽党委书记姜建平刚刚跟厂里各主要部门的干部通报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国务院改革方案,虽然大家有一些思想准备,但是形势的严峻,却远远超出在座大多数干部的意料。根据国务院的改革方案,电子机械部现在已经撤销重组成电子工业部和机械工业部两个部,但是这次改革的重点不只是机构重组,关键是职能有所改变,说白了,要把很多企业彻底地推向市场自负盈亏,西汽运气不好,正是其中之一。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则是与人员任免有关,原厂长邵洪泉突然上调北京,任命副厂长之一林焕海为厂长。
而林焕海正是林超涵的父亲,时年49岁。
会场的气氛十分压抑,很多人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似的,有心疼,也有失落,更多的则是迷惘。在那个时代,虽然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十多年,甚至南巡讲话也已经大范围传播了,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但是一直为军队提供重炮越野卡车的西汽对这股春风的气息明显感受不深,一辈子习惯了根据国家和军队建设需要进行工作,很多人将青春和生命都奉献给了这座工厂,突然要被推到改革的风口浪尖,怎么嗅都是海水的咸味。不是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工厂工人,很难体会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
与这件大事相比,新厂长的任免同样也让在座众人很意外,在五位副厂长中,林焕海只是排名第四,前面还有三位更有背景和资源的副厂长,包括常务副厂长潘振民。
林焕海则只不过是管车间生产的副厂长,权力不算小,但绝对不算大,其作风稳健,头脑清醒则是公认的,他很少出风头,平时话不多,这次被上级任命为厂长,成为一把手,出乎在座绝大多数人的意料。
林焕海对出任厂长也是十分意外,他昨天在接到通知的时候也是忐忑不安,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姜建平书记笑眯眯的,提议说,“请林厂长给大家讲几句话。”为什么任命林焕海,他既有些意外也不意外,平时他都是工厂的老好人,热衷和稀泥,但几位副厂长谁能干事谁喜欢放炮,又是谁最来事,他门清。上级组织部也是反复考虑过的,在征询过姜建平的意见后,才最终决定任命林焕海为厂长,当然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那个常务副厂长潘振民,自从知道邵洪泉要调走就一直到处活动,图谋调到其它单位,组织上因此就没有怎么考虑他。而此时的潘振民坐在前排也满心地不是滋味,虽然他极力活动想调走,但是不还没调走么,上级就任命了林焕海,这不厚道啊。
林焕海清了清嗓子,讲了一段场面话,在感谢上级领导信任和同志们对工作的支持后,然后才说,“同志们,我们在座的大都是西汽的老人,从黑发到白了头,把青春献给了党的事业,献给了西汽的建设事业,如今,党和国家的改革开放事业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我们西汽不能拖国家的后腿,不能老想着坐等靠,要走出一条自己的活路来,改革已经是势在必行。”
“我们改革的目的,就是要让西汽厂真正的活起来,生产技术革新也好,激励措施也好,管理方法改进也好,所有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西汽事业的发展,为了我们数万职工和家属的生活福利改善,至于怎么改革,有什么困难,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林焕海接着说,“大家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我们提倡民主,有想法可以公开提。”
有些人早就有点憋不住了,计划处的处长何永清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第一个问道,“姜书记,老林,我想知道的是,以后中央就不再给我们安排生产任务了,不管我们了?”何永清明显平时跟林焕海还算熟悉,开口叫“老林”也很自然,没有任何改口的觉悟。
林焕海无奈地点点头,“是的,以后生产任务我们自行安排。”
“那我们以后有事情解决不了找谁?”何永清问。
“暂时还不知道找谁,目前中央已经明确让我们自主经营,组织关系也划到省里国资委了,但省里想把我们推到市里,市里目前也不想接收我们这样的亏损单位,所以目前仍是归省国资委代管,但只是组织关系那里,其它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林焕海接着说。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西汽正在面临一场生死危机,这场危机虽有预兆,但来得这么突然是大家没有想到的。